神部界篇
第九章
離開寢殿之後,渡沈默地走在火美子身後。
也許是習慣了曾經活潑脫線的小女孩,如今的火美子讓渡覺得有些熟悉又陌生。她確實長大了,那雙一直以來充滿自信的透亮雙眸,此時多了令人無法忽視的成熟與穩重;擺動的肢體,也多了一絲少女會有的矜持,輕盈柔美又大方翩翩,若是不熟悉她的人,或許會被她逐漸成熟的體態及嫵媚的相貌迷住也說不一定。
「火美子,這幾年妳都去哪裡旅行了呀?」
火美子轉過身,展開的笑顏乾淨又美麗:「我去了很多地方旅行喔,以前跟渡一起去過的地方、沒有一起去過的地方,好多好多都數不清呢。」
「偶爾給婆婆他們報個平安吧,都沒消息很讓人擔心呢。」
「哈哈哈,也對,我馬上就傳一封信回去。」
她回答得乾脆,從身側的百寶袋中,拿出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白鴿,在牠腳上細心繫上紙條。
看著火美子這一連串的動作,海火子腦中無意間閃過翔龍子無助的臉龐,在她放飛白鴿的那一瞬間問:「火美子,妳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就直接跑去旅行呢?」
猝不及防的問題,火美子高舉的手明顯停頓了一下。
「翔龍子很傷心……也很擔心。」
火美子低下頭,少有的陰鬱出現在她一向充滿陽光的笑臉上。
「哈哈哈……小翔他……生氣了嗎?」
「沒有,但是他真的很難過。」
「……」
沈寂。有火美子在的地方真的不應該出現這種氛圍。
「海火子,翔龍子殿下跟火美子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發生了什麼?這其實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萬事萬物沒有不變的道理,就像不停變幻的四季,涓涓的流水,浮動的白雲,也都在同樣的季節帶來不一樣的內容,不論這個變化是好是壞,是外在還是內在,只要有了變化,人們內心的想法與感受便會不同。
在虎王離開之後,心思如此細膩的翔龍子更能體會到自己的轉變,他盡量正視這點,並努力將內心的不安化作力量用在正途,但即便如此,相同的變化套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時又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何時能夠接受、能否接受、該怎麼接受,都難以一言以蔽之,畢竟這不是單純一加一的數學題,而是錯綜複雜沒有標準答案的感情問題。
海火子雖然和翔龍子擁有相同的身份,但他也沒辨法用自己的想法向渡說明翔龍子的心境變化。他嘆口氣,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啊,如果是不方便讓我知道的事,不說也沒關係……」
看著渡明明一臉介意卻強裝無所謂的樣子,海火子還是按耐不住無奈開口:「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抓抓頭,眼神落在火美子苦笑的面容上,「翔龍子曾經跟我說過,他發現自己看待火美子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當他漸漸將自己再三確認的心意一點點透露給火美子之後,她突然就離開說要去旅行……」
渡震驚地瞪大雙眼。他並不是不知道翔龍子心裡的黑暗面,只是當一部份原因來自自己比誰都熟悉的對象時,還是讓他不由得抓緊胸口。
「火美子,翔龍子只有在妳身旁時才能感到安心,但妳究竟是怎麼想的?」
海火子加重語氣追問,這讓火美子感到不知所措。
「我……是小虎的新娘,我必須要見他一面……」
「那一開始說清楚不就得了,有必要悄悄離開嗎?況且虎王去的地方我們根本就去不了,妳要怎麼見他?」
火美子回答不出來,她想展現和平時一樣的開朗笑容,但苦澀的表情完全出賣了她。
不忍看見這樣的火美子,渡出聲打圓場:「海火子,不要再逼她了……也許她也想用這趟旅行想清楚一些事,就是方法不太對,你就別生氣了。」
這樣的說詞反而讓海火子一舉爆發從變異發生以來一直忍下來的煩躁與怒氣,「你們一個個都讓人不省心啊,渡你有沒有搞清楚,要是我們失敗的話,你和翔龍子會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啊,我們現在不就是要解決這件事才到這裡來嗎?翔龍子殿下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這不是保證就可以解決的事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麼天真!」
「我沒有,但我也只能努力去做了不是嗎!」
被海火子的怒氣感染,渡也開始上火,二人開始激烈的唇槍舌劍。火美子從中聽到一些資訊,焦急地制止兩人爭吵:「等等,小翔發生什麼事了?」
海火子不客氣地將所有事情毫無保留的告訴她。火美子僵在原地,剛才還努力保持的笑臉現在完全垮了一地。
「我並沒有把責任都怪到妳身上,但不可否認翔龍子真的很重視妳,不要再讓他傷心了,我累了,先回房了。」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只剩下寂寥的空氣迴盪。
「哈哈哈……我惹火子生氣了,真糟糕……」那是虛弱到幾乎快要消失的聲音,是不曾從火美子口中出現過的聲音。
「火美子,妳討厭翔龍子殿下嗎?」
她緩緩搖搖頭。
「那為什麼……」
火美子收起笑容,眼神不知道看著哪裡不發一語。她微微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還沒說出口,又咬緊雙唇。渡從來沒看過火美子這麼困擾的樣子。他耐著性子等待。
終於,她開口:「……我不太懂小翔對我表示的那些是什麼意思……」
大家不都是好朋友嗎?為什麼漸漸感受不到一開始單純的感情呢?
「我覺得小翔很奇怪,他變得很貼心,有時看著我的表情也比以前還來得溫柔……玩在一起的時候,又似乎怕我受傷一樣,巧妙得把我保護得很好……我真的不太懂……」
「那妳討厭他這樣對妳嗎?」
「不會……可是小翔為什麼要這樣子呢?每當他這麼做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其實答案已經在火美子心裡了,只是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即使是火美子,面對感情的變化,也跟常人一樣幾近純粹、透明且無瑕。
渡輕笑,握住火美子的雙手,「……火美子,翔龍子殿下一定不會有事的,等妳想通了,一定要快點回到他身邊,好好陪著他喔,如果有需要,我也會幫妳的。」
彼此牽掛的二人互相思念的痛苦,渡比誰都清楚,他不希望相同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所以,笑一個吧,因為……」
能夠一掃所有陰暗晦澀的陽光笑容,才是最適合妳的。
*
隔天一早,經過所有官員們的努力,提克馬克星的星力總算有初步的控制,但離完全恢復還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因此普琳普琳履行自己的諾言,親自帶渡及海火子前往太陽塔。
她利用星力的力量,把前往太陽塔的整段路程籠罩在內。在星力的保護下,原本沉暈的天空,瀰漫的黑霧像有自己的意識般自動迴避,這使街上看起來明亮不少。
「時間有限,我們趕緊上路吧。」
為了加快行進速度,他們沒有安排太多人手,幾名士兵跟著普琳普琳、庫利庫利及火美子,搭乘最新型的噴射飛車前往,渡和海火子騎著御雷丸跟在車後。
一路上沉靜無聲,也許是沒找回失去的物品,普琳普琳看起來心情非常低落;坐在她身旁的火美子,已經不見昨晚的哀愁,但仍安靜的像是別人;庫利庫利心事重重地看著前方;海火子感覺跟之前沒什麼不同,但一樣不發一語。
非常時刻不應該太過吵鬧,但渡真的很不習慣這種嚴肅的氣氛。
眾人繼續前進,經過一道與厚重城牆相連的隧道之後,成群的綠色水管便集結在眼前。
「渡,前面就是太陽塔了。」庫利庫利說著。
嚴格來說,渡是第一次這麼仔細觀察太陽塔,以前因為狀況緊急,跟本沒有心思細看這個地方。
有著人臉的巨大太陽,與之相連的下半身,四肢彎曲類似藤蔓的標識物,就像這裡漫延的水管與正中心的光球一樣,非常貼切地表達出太陽塔的特殊性。
座落在週圍的無數熔爐,把宇宙界所有殞落的生命回收並重新提煉,再次誕生的新生命會透過管線傳送到正中央的光球裡──那正是星門所在的位置、是所有星力的發源地,也是星星誕生的初始之地。
生命的氣息不斷透過中央的光球撲面而來,充滿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場,讓渡驚豔地感慨不已。
「極光似乎對這裡影響不大。」
「畢竟這裡是宇宙中能量最大的地方,外力的干預多少會受限制。」普琳普琳柔聲解釋。
「這裡的熔爐可以熔解所有東西,大家千萬要小心。」經過一個熔爐時,庫利庫利謹慎叮嚀。
在光球前方,有一座星星形狀的懸空高臺。他們減緩速度,相繼在高臺上停下。
火美子第一個跳下車,蹦蹦跳跳圍繞高臺一圈後,指著遠方的一條管路呵呵笑說:「哈哈哈,以前我們好像延著那條軌道玩過雲霄飛車耶。」
「還好師父現在不在這裡,不然讓他想起來,可能又要軟腳了。」想起當年的冒險,渡不禁莞爾一笑。
「那麼現在要分散開來把每個地方都找一遍嗎?」海火子問。
環視太陽塔一圈,這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要徹底翻過來找線索,恐怕也得費一番功夫。
「我們幾個人分開來找是無所謂,但不能讓公主單獨一個人……」
「不要緊,我會陪在公主身旁一起找。」庫利庫利附和。
渡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們找中間這附近,海火子就負責左邊的區域,火美子就……」
戰部……
「嗯?」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微弱的呼喊聲,渡回過頭,但身後除了幽幽吹來的淡淡薰風外什麼都沒有。
「渡你怎麼了?我該負責哪裡?」
「沒事……」
是我多心了嗎……?
戰部……
當渡要再次分配搜索的範圍時,同樣的聲音又出現在他耳畔。
「……你們有聽到誰在叫我嗎?」
大夥面面相覷,張大耳朵仔細聆聽,接著全都搖搖頭。
「奇怪,我聽錯了嗎……」
戰部!!危險!!
當渡徹底聽清楚誰在叫他的這一瞬間,身體突然被某種力量撞飛出去。他越過高臺,直直朝後方四散成堆的水管飛落。
「哇!!」
「渡!!」
氣溫急速驟降,充滿生命氣息的太陽塔,此時陰風陣陣,吹散了既有的聖潔。一團團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在這空間不停擴散,將高臺整個包圍起來。
高臺的正上方,突然噴湧出帶有腥味的磅礴黑水,不慎被噴灑到的其中一位士兵,肌膚隨即潰爛。
路撒西亞從漸退的黑水中緩慢現身,帶著一臉不屑的高傲姿態。
「你這傢伙是誰啊!」
海火子拔出神龍劍,庫利庫利拿出武器將普琳普琳護在身後,其餘士兵也舉起兵刃迎敵。
面對朝他充滿敵意的眾多視線,路撒西亞低聲冷笑,「你們不是我要找的人。」
他輕彈響指,週圍的漩渦随即冒出點點黑霧,逐漸聚集幻化成鬣狗、以及無數個不成形的黑影。
「就讓牠們陪你們好好玩吧。」
火美子趕到渡的身旁,焦急地攙扶他起身。
「渡,你沒事吧!」
「咳咳!還……好……」
胸口異常疼痛,剛才被突襲的那一下又快又狠,讓他不免擔心肋骨是否斷了幾根。
「這個時候,用忍部一族代代相傳的萬用藥膏,包準馬上就好了。」火美子驕傲地拿出治傷法寶。
「……沒想到、嗚……妳還帶著、這個……」
「哈哈,這是旅途上不可獲缺的物品,一定要帶著的呀。」
然而當火美子正要幫渡上藥的時候,路撒西亞從上方緩緩降落,戲謔的臉上沾著不知名的紅色水痕,身上散發出濃厚的鐵鏽味。
「呀──!」面對來勢兇兇的魔界生物,普琳普琳無法抑制恐懼放聲大叫。
路撒西亞望向高臺,語氣冰冷,「哼,看來遊戲應該可以很快結束。」
「你這傢伙……咳!」胸口的痛楚讓渡說話都變得吃力。
「怎麼?以為回到神部界就能有所作為嗎?愚蠢的救世主。」
渡完全不在意路撒西亞的嘲諷言語,他擔憂地看著高臺,接著小聲對火美子說:「火美子,嗚、別在意我,去幫大伙吧……那隻鬣狗妳應該有辨法,只要、咳,只要牠不構成威脅,其他敵人相信海火子和庫利庫利王子可以解決……」
「咦?可是你受傷了……」
「我沒事,我挺得住……」渡看見同行的士兵,已經被黑影大口吞噬,成為新鮮美食,「我們必須保護公主才行,嗚……這個任務只有妳才辨得到,拜託了……」
火美子看看高臺,又看看渡,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我會盡快趕回來的,要撐住喔,渡。」
語畢,她拿出忍部一族首領的看家本事,一溜煙便不見蹤影。
「把她支開,只是不想讓她死在我手裡吧,不過算了,她早晚會成為傲犬的食物。」
「勸你不要小看我的夥伴,會吃虧的。」渡忍著身體的劇痛拿起龍王之劍。
「吃虧?」他笑得裂嘴,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得連腰都無法挺直,「哈哈哈哈!你們真是一個個愚蠢到令我想笑,究竟還有多少笑話可以讓我瞧瞧。」
「少囉嗦!你究竟想幹什麼?要輪紅的話我是不會給你的!」
「我要你的命!」
路撒西亞變出雙刃劍,在語氣落下之際朝渡猛速進攻。
匡啷!空氣泛起鐵器相撞的清脆聲響。
「嗚……」
渡吃力地防禦,身上的傷令他拿不出平常的實力應戰。
「哼哼,這表情真是不錯,跟那愚蠢的遺孤一樣有趣。」
「什、麼……?」
「神聖意志的血統算什麼,不過是比較甜美的食物罷了。」他吐出舌尖,輕微舔舐自己的雙唇。
渡這時才注意到,路撒西亞身上的紅色水痕及刺鼻氣味到底是什麼。他想起剛才呼喊他名字的聲音。
「你對前輩做了什麼……」
他的笑容猙獰又可怖,「不過是給他一個報仇的機會,可惜他沒把握住。」
渡感到瞬間襲來的寒意,他無法制止自己顫抖。
「自古以來,海水便是包容一切事物的表徵,他可善可惡,可用任何形式存在,生命可因他誕生,也可因他逝去,全看他所接收到的意念為何。」
路撒西亞加重力道,充斥血絲的雙眼貼近到渡眼前,「他也可以當作連接所有門的橋樑,只要再加上經過污染的神聖之血……」
渡被他的惡念壓制住,彷彿誤闖深海地區的恐怖暗流一樣,令人窒息又無法掙脫。
「想知道他最後的表情嗎?」他靠近渡的耳邊,「那副不甘心的表情,就跟現在的你一模一樣啊!!!」
他瘋狂大吼,加大拿劍的力道,打破二人的僵持。渡失去重心向後一倒,路撒西亞趁勢追擊。
「什麼神聖!什麼光明!那些在天上的神明全都該死!」
沒有給渡任何喘息的空間,他一劍接著一劍不斷猛攻,在劍與劍相觸的那一刻,除了深入骨髓的恨意之外,渡還感受到了別的情感。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但是渡已經無暇顧及這個問題了,身後傳來的炎熱空氣令他驟然一驚──他已經被逼迫到熔爐邊緣。
路撒西亞放出帶電黑球,無處可閃的渡被擊落到高熱的熔爐裡。
「哇──!!」
他站在熔爐邊上,冷眼看著渡沉沒在岩漿之中。
「哼,再見了,救世主。」
*翻外篇二*
黃鶯般的笑聲,撫媚的雙眸,嫣然動人的臉龐。那是美麗到在夢中都不想清醒的笑顏,彷彿沐浴在一片花海之中,乘著微風感受拂過肌膚的每一吋柔軟,閉上眼細聞淡雅撲鼻的花草清香,每展開一個動作,都舒適的教人眷戀。
這是海火子今天第四十九次想著普琳普琳。
他明白愛慕之情無法用具體化的數字來表達,但對普琳普琳的心意,早已堅定地像大海磨平尖石般難以動搖,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改變他的想法,即使是公主的婚約。
極光覆蓋下的月光,似乎又比平時來得朦朧,那光暈像極了蒙著面紗的普琳普琳,帶著神秘又優雅的氣息微笑。
是了,他又一次想著普琳普琳,公主的身影就是讓他如此難以忘懷,已經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步,但海火子並不想制止自己。
那年帶她遊歷星界山時的私情,在今天去街上訪視時又被挖掘出來,想將她牢牢抓在手裡的渴望,早已不顧旁人的眼光,像被挖通的湧泉一樣傾瀉而出。
他並不想給公主帶來困擾,可他相信,有這種想法的一定不是只有他。看著月光,他無聊地想著:如果兩人不是皇子跟公主的話,如果兩人能夠再早點相遇的話,如果兩人可以互相傾訴彼此的心意的話……
沙沙……
一旁樹叢的聲音干擾了海火子的思緒,庫利庫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在迷濛的月光下看起來陰鬱無比。
海火子沒有說話,盯著他的雙眼銳利又有神;庫利庫利瞪著海火子,良久才緩緩開口:「我絕對不會把公主讓給你。」
海火子眉頭微皺。
「公主已經要十五歲了,等這次事件落幕之後,我們就會成婚,完全沒有你介入的餘地,你死了這條心吧。」
見海火子沒反應,庫利庫利眉頭輕佻,不屑地再次開口:「還是你想用你的身份強制終止我們的婚約?」
「……你想多了,我並沒有這麼打算。」
「我想多了?」庫利庫利大步上前,拉近的距離清楚看見從他臉上蔓延至全身的怒火,他直接抓起海火子的衣領,沒有絲毫猶豫劈頭怒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公主之間的事情嗎?在我面前如此親密,真當我都看不見?」
「……我確實沒有刻意隱藏這件事,你會發現也合情理。」
「合情理?」庫利庫利咬牙切齒,抓著衣領的手不停顫抖,似乎在隱忍想出手的衝動,「如此大言不慚,你難道沒有任何羞恥心嗎?」
「愛慕一個人為何需要羞恥心?」那句話引起海火子的不悅,他用力扭開庫利庫利的手,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後繼續說,「難道你對普琳普琳的愛是建立在這樣的感情基礎上?」
「我對公主的感情不需要你來指手劃腳!況且你從頭到尾完全沒有資格介入我們之間!」
「哼,或許我的確沒資格,但其他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如果與星界山的皇子成婚,身為宇宙界正中心的提克馬克星勢必在未來的發展上會更具前瞻性。有星界山的支持,連遠在地面上的創界山也可以成為提克馬克星的靠山,無不一是優點。
「公主與我的婚事早就透過雙方父母共同決定好了,事到如今根本不可能改變。」
「真的是這樣嗎?說起來你也不過是遠方一顆偏遠星星的王子,若輿論吵起來,恐怕這個決定也會有變數吧。」
這是非常現實的話題,治理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就是人民的利益,身為統治者,不可能忽視這樣的論點而一昧追求兒女情長。
「你不要忘了,創界山彩虹的力量,與星界山和宇宙界的星力密切相關,若你執意要破壞這層和諧,到時候天下大亂,你就是造就那種場面的罪魁禍首。」
「不會發生這種事,除非你想挑起戰爭。」
「你……!」
庫利庫利的背後,一瞬間有片陰影在晃動。
「如果你跟普琳普琳的婚事是不可能改變的話,那你現在到底在害怕什麼?」
自己在害怕什麼,老實說庫利庫利也不知道答案,就算普琳普琳對海火子真的有那麼一絲絲情愫存在,他相信公主身為提克馬克星的統治者,一定分得清楚該做與不該做的事。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公主會毀婚,可心裡這股隨著他的情緒不斷翻攪的黏稠氣息,到底又是什麼?
自從再次見到海火子之後,心裡的焦慮與煩躁一直停不下來,他還記得當初與他拔刀相向的過往*,那時候的自己,心情起伏並沒有現在這麼劇烈,他真的不明白,怎麼現在碰到這個人卻方寸大亂?初知海火子真實身份的時候,他的確非常驚訝,但隨著時光流逝,以及與普琳普琳朝夕相處的每一滴過往,他可以肯定海火子是搶不走公主的,只要自己還愛著她,這個婚約就永遠有效,即便海火子拿星界山皇子的身份壓他,他也絕不妥協。
明明就是這麼清楚的答案,可內心卻還是因這個人的存在而產生動搖,這確實讓他恐懼不已……
排山倒海的負面思緒就快淹沒了他,他覺得自己身陷在一團泥沼裡,無法呼吸也無法掙脫,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住,又濕又黏,拉著他往更深處的黑暗裡拖去。
「痛!」
肩上傳來的疼痛,讓庫利庫利剛才那些不適感一下子煙消雲散。他看見海火子緊抓著自己,臉部表情堪稱慌亂,鬢角流著冷汗。
「你幹麻?」
「沒什麼……」他鬆開手,心裡還為剛才差點發生的事而心有餘悸。
庫利庫利難道也……
然而還沒得到確認,普琳普琳的尖叫聲卻劃破寂靜的夜空。
二人互看一眼,接著便一同朝聲音的方向奔跑而去。
*見廣播劇--海火子的小小初戀